来源：第一教育 2025年3月3日
标题：王健：“让身体在场”——算法时代的教育本质坚守
编者按
今年春节前夕，DeepSeek横空出世，一度登上热搜。开学初，上海交通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高校纷纷推出了DeepSeek“满血版”，为学校的教学和科研提供了有力支持。
身处AI飞速发展的算法时代，如何坚守教育本质？上海师范大学教务处长，教育学教授、博导王健发表了《“让身体在场”：算法时代的教育本质坚守》一文，他在文中谈道：“真正有意义的教育，就在你读过的书、走过的路和爱过的人里。”
DeepSeek的火爆出圈，正在引发全球AI技术生态变革。其应用的迅猛也令人瞩目，开学伊始，沪上的各大高校纷纷本地部署了参数高达6710亿的DeepSeek满血版R1，嵌入科研及教学之中，以期获得大模型的深度赋能。高等教育和基础教育都面临着教育教学形态、结构、方式的重大变革机遇和挑战。
我们在积极拥抱AI赋能的同时，也不得不思考一个话题：在技术快速发展的时代，如何保持教育的“人性化”部分，避免过度依赖技术导致人的异化。我们又该如何平衡技术带来的便利并保持对人类教育的本质坚守？
1
意识体验与文化传承：
不可通约的碳基生命本质
思考上述教育命题，我们首先要直面AI技术不断裂变之下的哲学追问，人何以为人？人类不可为AI取代通约的要素是哪些？其实，在AI时代，人类区别于机器的核心要素并非简单的技能或逻辑能力，而是植根于肉身基础之上的生命本质、意识体验和文化演化的复杂特性。
人的具身认知与现象意识不可通约。人具有生物体觉知系统：人类意识建立在碳基生命的生化反应网络之上，通过神经-内分泌-免疫系统的三重耦合形成独特的主体体验。疼痛的灼烧感或爱情的悸动，本质是生物电信号与多巴胺分泌的具身化过程。人脑具有量子生物学效应：人脑微管结构中可能存在的量子相干态（Orch-OR理论），使得意识活动具有非定域性特征。这种生物量子计算模式与硅基芯片的经典计算存在本质差异。人类具有时间绵延体验：伯格森提出的持续时间概念揭示，人类对时间的感知是连续的生命流动，而非AI离散的时钟周期计量。这种时间体验塑造了记忆的叙事重构能力。
人类的伦理拓扑结构不可通约。我们发现人类面对道德困境时大脑存在混沌响应：譬如面对电车难题时，人类决策受制于前额叶皮层与边缘系统的动态博弈，产生道德震颤现象。而AI的伦理算法本质是代价函数优化，缺乏神经冲突产生的道德张力。我们发现人类价值歧义包容度：人类能同时持守相互矛盾的价值观（如自由与平等），形成动态平衡的认知张力场。而AI的价值观系统必须满足逻辑一致性要求。
人类文化模因的量子化传播不可通约。人类文化存在隐喻的拓扑变形：语言隐喻在传播中产生不可预测的歧变，如病毒式传播从病理学术语演变为文化概念。这种意义跃迁依赖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共振。人类文化存在非对称模仿机制：文化传承中存在故意误读的创新策略，如达达主义对传统的解构。AI的文化输出受限于训练数据的统计分布特性。人类文化存在仪式化冗余行为：人类创造宗教仪式、艺术表演等无实用功能的文化形式，这种超越生存需求的创造冲动源自基因-文化协同进化机制。
人类存在性焦虑的创造力不可通约。人类有死亡意识的悖论效应：海德格尔向死而生的哲学揭示，人类因知悉自身有限性而爆发创作冲动。AI系统缺乏生命终结的终极焦虑。人类有荒诞感知的转化机制：加缪笔下的西西弗斯神话，展现人类将无意义转化为存在勇气的独特能力。这种价值重构无法被AI目标函数定义。人类有怀旧的时间晶体：人类通过记忆重构创造情感晶体，普鲁斯特的玛德琳蛋糕现象表明，回忆是神经可塑性的创造性过程而非数据检索。
这些要素构成人类存在的拓扑结构，其复杂程度超越现有数学工具的描述能力。当量子计算可能突破图灵机范式时，仍需注意：即便AI获得意识表象，其本质仍是玻尔兹曼脑式的概率涨落，缺乏碳基生命历经38亿年演化形成的存在论根基。保持人类独特性的关键，在于深入探索意识本质而非简单对比功能差异。
2
教育的永恒命题：
知识的肉身化传递
AI时代，知识传递的范式正在被颠覆和重塑，DeepSeek等智能系统通过算法精准定位知识盲区，以超越人类教师千倍的信息处理速度重构学习路径。当智能眼镜可以投射三维解剖模型时，医学院教授仍然坚持让学生触摸真实的人体标本——这种看似悖论的坚守，恰恰揭示了教育的永恒命题：知识的肉身化传递。梅洛-庞蒂在《知觉现象学》中颠覆笛卡尔的身心二分法，指出身体是我们拥有世界的普遍媒介。
让我们来看看身体是如何成为我们认知的界面——
在剑桥大学神经教育学实验室，研究者发现当儿童用黏土塑造几何体时，其顶叶皮层的激活强度是虚拟建模的3.2倍。这种身体参与创造的肌肉记忆，形成神经网络中独特的突触连接模式。芝加哥实验学校进行的镜像神经元教学法印证了身体在场的教育魔力：当教师以特定肢体语言演示物理原理时，学生大脑镜像神经元的激活强度比观看三维动画高出47%。
这种身体间性构成的教育共振腔，在伦敦戏剧学院表现得尤为显著——表演系导师刻意保留呼吸同步训练，即便在动作捕捉技术普及的今天，仍要求师生在1.2米距离内进行气息共振练习，因为0.3秒的呼吸延迟差就足以破坏具身认知的微妙同步性。柏林工业大学的金工实训车间始终保留着传统锻造设备，因为数控机床无法复现锤击金属时虎口震麻的痛觉反馈。
神经学研究显示，这种痛感记忆会使海马体形成独特的危险认知图谱，其记忆留存度比虚拟实训高出60%。
日本茶道躙り口设计迫使修行者以蜷曲姿态进入茶室，这种身体受限的仪式感创造出的认知顿悟，正是梅洛-庞蒂所说的身体空间性对精神维度的拓扑重构。在斯坦福道德心理学实验室，研究者发现当受试者亲身参与社区服务时，其前额叶皮层道德判断区的活跃度是虚拟现实模拟情境的2.3倍。
这印证了列维纳斯面容伦理学的教育启示：教师瞳孔的微缩扩张、声带的震颤频率构成的伦理微表情，在0.8米的最佳教育距离内形成道德情感的量子纠缠。
西点军校至今保留的荣誉守夜制度，正是通过身体在场的仪式性煎熬，在学员生物钟层面刻写责任伦理的集体无意识。
在中国传统书法教学中我们常常可以见到这样的场景，老师握着学生的手运转毛笔，这当中的触觉传导本质上是在建立“身体图式”的默会传递，这种通过温度、力度、节奏构建的知觉场域，是任何触觉反馈设备难以复现的认知拓扑结构。
在这个算法可以解构知识却无法具现灵知的时代，教育者更需要守护那些必须经由身体褶皱传递的认知密码。就像巴黎高等师范学校仍在使用19世纪的解剖剧场进行哲学研讨，环形阶梯教室中身体的向心性排布，本身就是对主体间性最古老的隐喻。当AI能瞬间调取所有哲学典籍时，真正的教育却在发生——老教授拾级而上时扶住讲台的颤抖手指，这个动作包含的肉身脆弱性，恰是存在主义最生动的教学案例。教育的终极秘密，或许就藏在教师转身板书时粉笔灰飘落的轨迹中，那是任何智能传感器都无法捕捉的存在之舞。
因为“身体在场”，教育带来生命灵性的成长。用一句文艺的话来说，真正有意义的教育，就在你读过的书，走过的路和爱过的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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