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非
● 市欧美同学会顾问
● 中国跨文化交际研究会上海分会会长
● 曾任上海师范大学党委书记
2023年12月第78届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将春节（农历新年）定为联合国假日。2024年11月，国务院发布关于修改《全国年节及纪念日放假办法》的决定，自2025年1月1日春节，国定假期把除夕纳入进来。2024年12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春节——中国人庆祝传统新年的社会实践”列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三喜相连，蛇年临门，可谓“人类非遗版”春节的起始年，公众津津乐道，啧啧称赞。说起蛇，最有趣的一点就是，中外文化视域下的蛇，各自都具有截然不同的两重性，即善良与邪恶的碰撞。
在中华文化中，蛇常被视为幸运和吉祥的象征，特别是与龟同框亮相时，更是长寿的标志。蛇的脱皮天性甚至被看作重生与更新的寓意，代表生命的轮回与不息。
而在古埃及，蛇则是君主保护神和皇权的表征，法老用黄金和宝石塑造了眼镜蛇的形象，并饰进皇冠，是皇权的徽记。公元前，欧洲有些国家使节把两条蛇的模样雕刻在拐杖上，为国际交往中专用的使节权杖，蛇便成了国家和权威的象征。这些差异折射出蛇在不同文化中的多样性和丰富性。
在南亚和南美，蛇被视为水神、创造神和富饶神，代表着智慧和创造力。就商业文化而言，蛇的知性、灵性和神性被认为有助于财富的积累，它的形象也因此被融入各种装饰或艺术品创意之中，预示繁荣和财运。不是吗？华为注册的商标包含诸多《山海经》里的神兽名称，其中有些与蛇相关。例如，华为教育娱乐领域就注册了“腾蛇”，它就是《山海经》推出的腾云驾雾的神兽。
无独有偶，众多汽车制造商也爱上了这个爬行动物，意大利汽车阿尔法·罗密欧（Alfa Romeo）交叉旗帜的商标上饰有蛇身，摆的就是历史和传统的谱。日本汽车斯巴鲁（Subaru）商标上蠕动着六边形的蛇，代表智慧和敏捷。美国汽车萨林（Saleen）上的那条蛇环绕着地球，据称寓意速度和力量。德国汽车威兹曼（Wiesmann）刻画的蛇环正绕着一个齿轮，比喻速度，当然还有精准。美国的雪佛兰（Camaro）、意大利的玛莎拉蒂（Quattroporte）、法国的雷诺（Alpine）等名车都选中剧毒眼镜蛇作为车型标志，而且涂抹艳丽朱红，分外出挑。意大利品牌范思哲（Versace）的蛇妖美杜莎（Medusa），还有同样发端于该国的奢侈品牌宝格丽（Bvlgari）的蛇形商标，无不穿透着毛骨悚然但又不可抗拒的致命吸引力。
这些品牌选择蛇作为标志，通常是为了传达一种神秘、高贵并具有冲击力的感受，契合其品牌定位和市场口味。
蛇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动物，在民间，蛇年出生的人，有“小龙”之谓。在生肖性格分析上常见这样的描述：“给人以神秘的感觉，善于钻营，沉着冷静，有特殊才能，有坚定不移的意志和精神。善于隐藏自己，不喜炫耀。天生有非凡的感知,也有很强的应变能力”。
蛇在华夏文化中，历来呈现复杂的形象，正反都达到了极致，负面的形象从成语和俗语中便可体悟：牛鬼蛇神、毒蛇猛兽、枭蛇鬼怪、蛇头鼠眼、蛇蝎心肠、佛口蛇心、蛇口蜂针、蛇欲吞象、龙蛇混杂、蛇鼠一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等等。出自《伊索寓言》的“农夫与蛇”的故事从小听到老，堪称“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经典诠释。
虽然大多数人对于蛇这种蜿蜒而行、变幻莫测的动物很是感冒，甚至有点害怕，但是不得不承认，从宏大远古的中华文化叙事去探索，尤其是神话的角度去揣摩，蛇始终是一个不能忽视的独特生灵。在创世神中，大都与蛇有关。开天辟地者名为盘古，《广博物志》关于盘古的记载如此写道：“盘古之君，龙首蛇身……死后骨节为山林，体为江海，血为淮渎（即淮河），毛发为草木。”
又如，传说中的华夏人文先祖伏羲是蛇身人首，他的妹妹女娲，也是人首蛇身。兄妹二人在洪灾之后，再也找不到别人，只得彼此结合繁衍后代。蛇形融入“神躯 ”，也便成了先民想象中的始祖造型。
再如，共工为中国古代神话中的水神，掌控洪水。宋代罗泌《路史·后纪二》注曰：“共工人面蛇身朱发。”
即便“黄帝”，轩辕国的首领，也摆脱不了蛇的身影，《海外西经》曰：“轩辕之国，人面蛇身。” 黄帝乃华夏始祖。
还有神农氏，共工的手下相柳，夏后氏，在古籍记载的传说里也是蛇身人首模样。
蛇在文学作品中的表现同样异常丰富，《白蛇传》就是一个妇孺皆知的经典爱情故事，让我们从小就记住了白素贞与许仙的名字。
色彩斑斓、代代赓续的远古传说，将蛇定格为一尊受人仰慕甚至敬畏的拟人化造像。
就世界范围而言，不约而同，蛇被绝大多数族裔视为生命、能量和精力的源泉。例如，古埃及神话中很多女神都是蛇身，南非布须曼神话也认为人是由蛇演化而来的。
当然，西方神话传说中鲜见像中国这样明确地对蛇进行图腾式崇拜，相反，在众多西方神话中，蛇却扮演着狠毒，奸诈等不光彩的角色。《圣经·创世纪》说魔鬼撒旦化身为蛇，诱惑夏娃和亚当食用了智慧树果子，犯下原罪被逐出伊甸园。在私生活极度混乱的希腊神话中，蛇成了被赫拉派去暗杀婴儿赫拉克勒斯的帮凶。女孩美杜莎头上长满小蛇，竟然可以把人石化！极度披露蛇的残暴与恐怖。在这类故事中，蛇的对手常由鹰、鹳、隼等动物来扮演，赋予它们制衡天敌的自然法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诚然，在中西方文化中，也存在着对蛇共同点的认识，那便是其“繁衍”的象征，这是因为蛇具有公认的强大繁殖能力，加上蛇能够“蜕皮”，故又生发“长生不老”的观念，于是便引申出“繁荣昌盛”、“永生不朽”等寓意。笔者经常看到有些平面设计图案上，蛇常被绘成头咬着尾的样态，形成圆圈，表示周而复始、永生不死。
近几年，不断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世界卫生组织（WHO）的标志，引起人们关注：上面有一个蛇杖，覆盖在联合国的标志上。这又是为什么呢？
世界医学标志有两大系统：一种为以单蛇缠杖作为主题，另一种是双蛇缠杖，由两条互相缠绕在一根金属短棒的蛇与一对翅膀共同构成作为主题，缠绕的双蛇看上去有点像双螺旋的DNA（不同之处是DNA反向平行）。单蛇之杖为古希腊神话中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Asclepius）的表征，双蛇双翼之杖源自古希腊神话中的神使赫尔墨斯（Hermes）之魔杖。这两种蛇杖均为医学标识，而单蛇之杖一般被认为是正统的医学标识，这在1948年第一届世界卫生大会上就确定了。
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医疗之神就是阿斯克勒庇俄斯——太阳神阿波罗之子。某天他在治病过程中，一时找不到更好的疗法，便坐在山上歇脚沉思，突然发现一条蛇爬到他的手杖上，想咬他，于是赶紧拿起一块石头将蛇砸死。然而，很快出现了另一条蛇，它衔着一株草塞进被砸死的蛇口里，结果那条蛇活了过来。阿斯克勒庇俄斯很是惊讶，顿然醒悟，原来蛇具有神秘的疗伤功能！于是，他在行医或采药时，习惯地往手杖上缠一条蛇，将它当作让人起死回生的灵物。从此，单蛇杖被广泛地用作与医疗健康相关的标志或图案。比如，中国急救标志以“蛇杖、六柱、长城、橄榄枝”为特征。中华医学会的会徽是杏花形外环，象征“杏林”，寓意仁心良医，济世救人。赫然呈现在中间的还是代表治愈和生命的力量——蛇杖。创设于1989 年的“银蛇奖”被视作上海市卫生健康系统青年人才最高荣誉奖，每两年评选一次。
蛇的双面文化内涵和寓意，展露无遗，不胜枚举，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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