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是“十四五”规划收官之年，也是谋划“十五五”规划的关键之年。全国教育大会的召开、《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的颁布为做好区域教育“十五五”规划提供了明确的战略指引。
做好区域层面的教育规划不仅是国家战略的在地化落实，更是通过新质生产力赋能、机制创新与资源统筹来推进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体”改革，实现教育现代化与民族复兴协同推进的核心引擎。
但是身处以DeepSeek为代表的AI技术引发社会各领域发展飞速迭代的今天，我们能否以深邃的战略眼光穿透时间的迷雾，既在正确预判宏观方向的基础上保持战略定力，又在区域教育新规划中给基层学校留足空间来释放创新发展的活力？
（本文作者王健系上海师范大学教务处处长，教育学教授、博导）
教育规划应保留战略性的“认知散光”
教育规划领域存在一个反直觉的定律，教育规划的有效性与文本厚度往往成反比，有时越务虚的顶层设计越能激发基层的创造力。
笔者曾在裸眼看3D图片时有一个有趣的发现，只要两眼目光不聚焦一点，就能看见图中隐藏的东西。进而可以想见，真相往往不在一个点，也不在一个面，而是悬浮于实相之上。眼光虚化当前实相，就能见到高维的真相。这样的3D视觉原理为我们做好区域教育发展规划提供了一个“现象级隐喻”。
传统的教育规划局限于“单点聚焦”，常陷于“二维平面”思维，典型问题就是过度追求硬件投入而忽视文化生态，导致资源浪费与同质化发展。当我们用“虚焦之眼”审视教育，会发现最关键的指标往往在聚焦点之外闪烁。
所以我们在研制教育规划中应该以“务虚”的方式保留战略层面的“认知散光”，从“二维指标管理”转向“三维认知设计”，突破惯常的线性思维局限，主动保持对多维度矛盾的兼容力，在看似冲突的价值光谱中构建动态平衡的新时代高质量教育体系。
这样的“三维认知设计”包括空间、时间、价值三维。
在空间的维度上，要注重“多焦点成像”，在新规划中，要克服传统规划聚焦单一或少数所谓关键指标（KPI）的弊端，同步关注区域教育发展的显性成果与隐性生态建设成效。
在时间的维度上，要注重建立“动态的景深调节”，新的教育规划要在处理短期政策落地与长远的民族伟大复兴需要什么样的人才的命题中，在处理今天的需求与未来的追求中保持辩证性的张力。
在价值的维度上，要注重保持“必要的认知冗余”（即模糊、灰度、留白）。在这个VUCA时代，教育强国的密码也许就藏在“务虚”创造的认知冗余里。
新规划可以尝试“概念先行”和“发展理念关键词”等模式，在教育规划文本中留出一定比例的“未定义空间”，留出政策的模糊地带以激发基层学校的创造力。这样刻意制造的一些“战略留白”，往往是激发创新涌现的“负熵源”。
在规划中强调“务虚”的终极价值，就在于将教育规划从传统意义上机械的“目标导航仪”升维为新时代教育的有机“生态培养皿”。当我们在新规划中不再固执于消除所有目标、举措、达成度等要素的模糊性，转而善用“认知散光”产生这种视觉升维张力来布局落子，我们的教育系统将容易获得类似量子叠加态的创新能力。
在立体框架中绘就教育强国的“意义等高线”
如何利用“认知散光”的“务虚”思维做好区域教育发展规划呢？
首先，在理念上引入“意义等高线”，建构立体的规划理念。
我们要打破量化指标主导的传统教育规划观念。传统规划惯用入学率、师生比、硬件、经费等刚性数据构建教育地形图，却忽视了作为教育本质的文化传承力、创新涌现度等隐性坐标。
真正的教育强国建设需要在规划中建立动态意义图谱，如将孔子为代表的儒家道统中蕴含的优秀师道精神、钱学森之问指向的我国教育创新滞涨的忧患意识、DeepSeek为代表的AI技术冲击下的教育伦理反思等抽象价值，转化为可观测的“文明海拔”。
我们应在新规划中实现“历史、当下、未来”的立体时空融合，努力将我们中华民族五千年深厚的文明积淀与民族复兴对未来的人才需求，投射到当代教育改革的经纬网上，使规划文本中每个政策的选择都能成为连接历史纵深与未来想象的等高线节点。
其次，在方法上引入“三维框架”，形成立体的规划系统。
要把传统意义上的“五年发展规划”升维到“系统描绘区域教育的生态演化蓝图”。
一是建设分层的观测系统，在表层指标上，聚焦入学率、升学率、生师比、教育经费、硬件投入等显性要素；在中层结构上，关注制度设计、资源配置方式等治理机制；在底层逻辑上，注重文化基因、认知范式等内隐机理。
二是建设动态的调焦机制，掌握战略望远镜（即趋势预判）和政策显微镜（即精准施策）的切换艺术，可以通过动态监测的区域教育大数据平台来调整政策焦距，典型范例如贵州省对阳光体育运动的数字化管理中，通过引入大数据分析来实时优化体育资源配置，从而平衡城乡体育的差距。
三是注重虚实的转化，常说最伟大的教育蓝图永远显影于虚实之间，一个好的教育规划应同时包含显性的行动纲领与隐性的进化算法。将上述三维联在一起，笔者建议区域的教育规划中，可以设50%的刚性指标作为教育公平的底线，设30%的弹性空间作为区域层面的创新适配，同时设20%的弹性留白空间（如设立非指令性指南）给区域，也给基层学校作为应对不可测的变化和未来的可能性储备。上述比例可视区域教育发展水平相机调整，总体来说弹性留白比例与区域教育发展水平呈高水平正相关。
再次，在保障上引入新质技术和新型评价，打造立体的规划支点。
技术层面，区域教育规划要大胆拥抱新质生产力的技术革新，在区域层面建设的数字化管理平台中，可以引入类似“元宇宙”的技术来模拟、推演区域教育生态演变，预判区域产业发展与人口变量等因素与教育发展的耦合模态，分析教育政策与资源投入可能存在的错配风险，为政策制定与迭代提供循证驱动的“数字孪生”支持。
评价层面，区域教育规划中应充分引入复杂系统混沌动力学系列理论，构建基于“教育熵值”的区域教育发展质量测评体系，如通过适配区情的优化算法模型来挖掘、分析区域教育的大数据，同时建议引入类似“创新活力指数”（如科创领域的项目化学习数、跨学科开发的课程数、参与创新实践的师生数等）与“生态韧性指数”（如教师流动率）等指标来替代传统的刚性、显性的表层发展指标。
教育规划的本质就是在确定性与不确定性之间编织起意义之网。好的教育规划就应该像一张全息相片，每个碎片（规划细目、举措）中都投射了、包含着整体（规划理念、愿景）的光影。我们在做区域层面的“十五五”教育新规划时，需要将儒家“形而上者谓之道”与系统论“复杂适应性”熔铸为新的规划哲学，通过构建“教育战略超平面”，使政策更新自动吸附时代需求，在“十五五”规划中构建出“政策克莱因瓶”，让表面分离的虚实维度在更高层次的民族伟大复兴的价值信仰维度实现贯通。
区域层面的“十五五”教育规划的大幕即将展开，我们是否有勇气在新规划文本中保留足够的“认知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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